祁卫:清华生活追忆
文/祁卫

       我想考考自己,20年前的那5年,也就是在清华大学本科的那5年生活,我现在还能记起多少事,指的是那种不用
仔细想,直接就能在脑海里闪出来的。所以我就边想边写,想到哪写到哪吧。

       我们那位丰富多彩的学长高晓松曾在《晓松奇谈》里面说:那时候男生练三件事,踢球,打架,弹琴。我想了想,这三件事我都没练好。踢球跟着起了一阵哄,在班里还踢了阵替补前锋,临毕业前在东操被无名同学一脚铲翻,以为断了点什么,去三院救治,还好啥也没断,就是一个多月行动不便。想想年纪也大了,不以筋骨为能,就毅然退役了。弹琴也努力了,买了琴,学古典,报了余清平老师的班,每周在主楼那个叫“东阶”的圆型阶梯大教室学习一个晚上,先基本指法,中午晚上在宿舍练,其实算扰民,逼得同宿舍的同学也练,以抗衡。《献给爱丽丝》最后也没弹利索,《彝族舞曲》只好一直停留在欣赏阶段,觉得自己也不是这块料。打架就更甭提了,一次真的也没打过,倒是看过好多场,食堂里的,图书馆里的,操场上的,后来有幸和校武协散打队混过一阵,基本是举个脚靶,被前辈们练着踢打,平时看着不起眼,略显斯文戴着近视眼镜的学长能把人一拳打晕,由此觉得还是为人低调些好。虽然三件大事一事无成,但也都算有所尝试,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自己在体能、技巧、音乐等方面确实没有才能。上中学的时候,很早就功利地开始准备高考,很多好玩的事都没认真尝试过,到清华没人管我了,又有这么多机会,还挺不错的,如果能再多试点别的就更好了。
       这一下回忆的闸门就打开了,当年的事情过电影似地刷刷闪过。如果说那个年代印象最深刻的,就是一直处于饥饿当中。年轻人本来就容易饿,活动量又大,尤其是晚上下了自习,大概10点左右吧,很快就要熄灯了,这会儿是最饿的。只能想各种办法,楼下小卖铺的干吃面是最香的,熄灯后嘎吱嘎吱地嚼,香气四溢,还有锅巴、榨菜什么的都是充饥的美味。有本事大的能把电路改造,用电炉子也不跳闸,这就可以煮东西吃了,还可以煮肉。味道出来以后,整个楼道都疯了……
       说到吃,我就总想起一位同学,他平时日子过得很细,是计划经济的那种,每月会规划好自己的各种开销。后来,流行各种天王天后来北京开演唱会,他决定去看一场。但这一场基本就把他一个月的饭钱给花了,那怎么办呢?回来后,他买了一包白砂糖,然后每顿饭就是吃馒头了,把白糖夹在中间,这样整整一个月。现在想想,这真的是很浪漫的一件事。自己喜欢的,想办法就做了。
除了吃,就是睡觉。午睡是个挺重要的事,而且午睡把人分成了两类,睡午觉的,和不睡午觉的。睡午觉的特别不理解不睡午觉的,他们不但不睡午觉,还去上自习,还去机房上机(就是去用电脑调程序)。下午还照常上课,晚上还照常上自习,早晨有的还晨跑,就不困!最过分的是有一位同学,不但不睡午觉,也不出去上自习或上机,就坐在宿舍屋子里,拿出一大叠草稿纸,和一本厚厚的微积分《吉米多维奇练习题》,一直在那里做题。我们这些躺在床上试图午睡的人情何以堪,可以想象到吧?那时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勤奋,因为自己做不到。如今有时开始犯困、缺乏斗志的时候,耳边偶尔就会响起那位同学中午不睡觉、演算习题时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的声音,算是梦魇般的一种励志吧。
       除了吃和睡,学生最重要的还是学习。清华是个治学比较严谨的地方,学业也重。大部分人就得上自习,上自习主要有两个场所,图书馆和教室。那时候上自习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座位,图书馆就别想了,座位早已被人、书包、衣服、水杯以及各种杂物等占满,开始就顺着三教找下去,三教满了,过马路去四教以及紧挨着的五教,都不行,只好叹一口气,再向学堂和一教进发,还是没有,有时候也会去看看文科楼。实在不行,只好灰溜溜回宿舍。宿舍通常不是个念书的好地方,有弹琴的,唱歌的,吃东西的,打牌的,串门的,总之不太容易清静下来。晚自习教室基本10点就赶人了,回到宿舍对对作业,洗洗漱漱,基本10:45左右就统一熄灯。麻烦的是如果作业没做完或者准备考试,就没地方了,有时只好在楼道里抱着本书就着路灯看。曾经有一次被逼急了,考试前没复习完,几个人商量冒个险。我们先是去文科楼上自习,等到10点开始赶人的时候,我们躲起来不走,和看门的师傅捉迷藏。他从一楼往上查,我们就反向躲,等他查完锁了楼门,我们就踏踏实实找个高层的教室看书,直到凌晨,然后跑到一楼还是二楼的某个窗户跳出来到外面平台。算是看了一宿书,觉得有趣又有成就感。选择文科楼,主要是楼层多、有纵深,容易打游击。回想起来,这种求学精神和创新精神至今让自己感动。
       学校文体活动很丰富,我们有各种杯,体育的是马约翰杯,为了纪念马约翰老先生,简称马杯。操场上那些运动精英们矫健的身材,也是最让青年男女们羡慕的。科技创新大赛有挑战杯,从糊弄事的各种小demo程序(我就做过),到很像回事的能在主路上跑的太阳能车,热热闹闹的。文艺方面有学生节、水木清华杯,有各种唱歌、跳舞、演讲、辩论等才艺比赛。如果说我在清华本科五年有点什么事让自己能有点小骄傲的,就是我参加了一次水木清华杯的演讲比赛。那次是被逼着去的,因为从来没在公开场合进行过任何演讲,其实是有点害怕在人群面前说话,到今天还想不明白系学生会干部为什么非要我去。我不太会拒绝人,于是就硬着头皮和另一位同学代表计算机系参加了校演讲比赛。我口齿还算清楚,但肯定是没有什么经验和演讲技巧。只好更注重内容,认真地一遍遍改演讲稿,然后找个树林里的小土坡,站在那里对着树反复练习。结果过关斩将,竟杀入决赛。最后在大礼堂登台献艺,台下黑乎乎都坐着人,腿开始发软,于是就当眼前是一片湖水,心忽然静下来,开始平静地讲我想说的话,讲完了,有掌声。最后得了全校第三名。从此以后,我再不怕在公众场合讲话。
       我发现自己停不下来,我可以一直这样想下去,写下去,荒岛,荷塘,军训,办中学生BASIC竞赛,攒电脑,宿舍打老鼠,校外打工,进课题组,宿舍夜里点着蜡烛喝着二锅头谈心,新东方,找工作,毕业豪饮,操场上夜里有人弹着吉他哭……那些人、那些声音、那些画面都是如此清晰,平时可能躲在自己心里某个地方,但跳出一个来,剩下的就一串串地在眼前闪过。
       清华是有院墙的,把这块地方和外面的北京隔了开来。所以清华虽然在北京,但和北京是不一样的。我是北京人,进清华之前,有着少年人的贫嘴、浮躁、自以为是,9年后(后来还读了直博)走出这个门,变得沉静、踏实了很多。这些年来,路越走越远,事情越做越多,有时眼花缭乱,有时心神不定,却是在清华的那些早年回忆,如清清流水般,不时带给我内心的平静和温暖。